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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果時光能倒流,吾依然會選擇與你相遇,但絕對不會有下次,吾不願讓你再受劫,吾只希望你能平安的活下來。」

 

    大雪伴隨著大霧紛至沓來,仙山眼及之處盡是一片白霧茫茫,一抹雪白的身影,雙膝跪地於山門前,目光灼灼地盯著緊閉的山門,眉宇間卻透著淡淡的哀傷與不安。

    「你打算在這裡跪多久?我們這裡不歡迎你!」

    厚重的木門被內推開,走出了一名身著藍衫的青年,眼中盡是不諒解的神情。

    「吾如果一日沒能看到最光陰安然無恙,吾是不會離開的。」九千勝眼中有著堅毅的執著。

     青年臉色一變,衝上前氣急敗壞地抓住他衣領,怒吼:「人好端端地走出去修行,就弄得滿身傷躺著回來,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說這種話嗎?」

     九千勝的心頭一震,眼神一暗,雙手無力地垂落,任由藍衫青年粗魯地抓著自己,唇畔扯出一抹笑意卻苦得難受。

    沒錯!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,最光陰是因他而性命垂危。

    「飲歲!放開你的手,不得無禮。」一抹清澈的嗓音傳入兩人耳中。

    「掌門!根本不用對他太客氣。」飲歲氣呼呼地回應。

    「我說過該來的事情註定是避不過,這是最光陰必經的成長過程,而他之結果如何?亦看在這位仙者的決定。

    「他的決定?」

    「我的決定?」

    兩人因掌門的一席話,異口同聲而出疑問。

    「唉~我本該阻擋你與最光陰太過深入的相識,但是依我對最光陰這個傻孩子的認知,即便我跟飲歲怎樣阻擋亦擋不了他。」

    「掌門當初就不該答應讓最光陰出外歷練。」飲歲一想到躺在裡頭一動也不動的最光陰就心疼。

    「多說無益,請貴客入門吧!」

    「哼!請仙者入內,讓我為你帶路。」飲歲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前帶路。

    九千勝愣了一下,有半晌回不了神,隨後才反應過來,道:「勞煩少俠。」

    一步踏進山門之後,身後厚重的木門瞬間關上,門內是與外界截然不同的仙境絕色,眼前是一片翠綠春色,仿若踏進世外桃源一般,九千勝跟隨著飲歲不疾不徐的步伐前進,可謂「一步一景、移步換景」來形容所見。

    「勞煩閣下緊跟著我,不要懷疑的往下跳。」一個縱身,往下而跳入雲海。

    九千勝毫不猶豫地跟著飲歲而跳,身體緩緩地往下墜到中途,便發現似乎踩到了雲海的落腳點,飲歲已在前頭等著他。

    「快到目的地了!我真希望最光陰從來沒遇見你。」飲歲沒好氣地哼聲,爾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。

    九千勝唇角透露著苦澀。

    飲歲帶領著九千勝來到距離巨樹不遠的地方,言:「接下來的路必須由你自己前進,掌門已在巨樹下等待你的到來。」

    語落,飲歲便消失在他面前,在飲歲消失的瞬間,九千勝似乎看到飲歲眼中隱隱約約地泛著淚光。

    這短短的一段路,漫長的可怕,每踏出一步好似都在九千勝的心上剜了一道傷,每一個前進的步伐都是艱難。

     當到達巨樹前,九千勝便瞧到一名慈眉善目卻身著粉色衣裳的成年男子。

    「你終於到了。」

    熟悉的嗓音讓九千勝認出他就是方才出聲的人。

    「最光陰呢?」九千勝深吸一口氣後問。

    「死了!」掌門淡淡地道。

    「不、不可能。」九千勝瞪大了眼,跌坐在地。

    「我說過最光陰能不能活,在於你的決定。」掌門的手指指向他的心。

    「此言何意?」九千勝揚眸詢問。

    「當下,你為了他保住最後一口氣,傳遞給他的魂元是保住他的性命,但他的魂魄卻已去了一半,加上他的心亦破了一個洞,如果要完全修復就需要你的狐魄。」掌門說明目前一切狀況,然後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「所以如果要救最光陰就需要吾之狐魄?」九千勝定定地看著他。

​     聞言,掌門頓了頓後開口道:「但你修行千年之後才得以幻化為人身,且已得道成仙,如果今日要你交出一半的狐魄,這等於是讓你自毀修行,輕者可能讓你變回狐身而無法化為人,重者甚至可能讓你變回小狐,然後忘卻過去所有經歷的一切。

    「如果失去一半的狐魄就能救回最光陰,那吾九千勝有何懼怕。」九千勝意志堅定地回答。

    「即便你可能忘了最光陰,忘了你們所經歷的一切?」掌門眸光沉定地看著九千勝。

    「在往後百年、甚至千年之後,即便吾孤身一人重新在人世間遊歷修行,忘了過去,忘了曾經歷過的一切,但吾相信在與最光陰再遇的那一天,吾一定會憶起最光陰是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。」九千勝的口吻儼然是毫不遲疑。

    一瞬間,從九千勝堅決的紫眸之中,掌門看得出來他心意已決。

    「問世間,情是何物?直教生死相許。」語罷,掌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「為仙者,動情無疑就是個劫,你們兩人的相遇是緣亦是孽,何時才能兩不相欠?時也、命也,了結這一世的劫難後不再輪迴到你們再次相遇之時。」

    「吾亦希望前塵往事,最光陰能永不再記起,但又盼望著他能記著吾兩人遊歷江湖的這一年時光。」

    「我再問你一次,時間會帶走很多遺憾和期待,也許未來你可能已經不是過去的你,亦無所謂?」掌門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確認他的決心。

    「吾無悔。」

    「那我就成全你。」

    「赫──啊─」

    反手一揮,一道強大的亮光四射而出,九千勝隱約感受到強盛豐沛的仙氣撲面而來,心中原本的疑問頓時而解。

    「原來你是…上神?」九千勝確定眼前之人確實身份不凡。

    掌門愣了一下,輕笑:「呵呵…上神?這稱呼真是令人懷念。」

    「都好幾百年沒人喊我一聲上神,你這一喊,我著實聽了真不習慣。住在這雲海仙境裡也好幾百年,過慣了閒雲野鶴的生活,自是樂在其中,客套的稱呼免了。」

    反手引道光流,在強光之中,最光陰的身體出現在九千勝的眼前,掌門揚手從最光陰的腦門、臉、來至胸口覆住。

    「最光陰!」九千勝上前一觀。

    最光陰的雙眼緊閉、面容沉靜平和。

    「要不是最光陰身份特殊,方能在嚴重受創之下,亦能存活這一口生息。」掌門揚起的另外一手撫了撫最光陰的臉。

    「傻孩子。」

    「對不起。」

    「唉~無需說抱歉,是這孩子這一世必經的劫。」自從九千勝帶著性命垂危的最光陰浴血而回後,他已不知嘆了幾次氣。

    「時間不多了,給你一點時間跟最光陰說幾句話,爾後你兩人還會不會在相遇,一切就隨緣了。」

    語罷,掌門先行緩步走遠到他處,讓九千勝與昏迷不醒的最光陰作最後的道別。

    九千勝緩緩地伸出顫抖的手,輕撫著最光陰的眉、眼、來到臉頰。

     過往歡樂的時光歷歷在目,殊不知兩人在一起的時日如此短暫,最光陰卻因他而受創昏迷。

    九千勝俯身輕輕地在最光陰眉間落下一吻。

     心底泛起一圈圈酸楚,閉上雙眼後張開,言:「你知道嗎?吾從來沒如此害怕,怕醒來後忘了一切,包含忘了你。」

    「吾願在記憶的輪迴之中,期盼與你來世還能再次相遇,即便是在夢中,吾會緊緊地抓著你的手不放開。」

    「時間到了。」

    「好。」

    九千勝閉上雙眼,全然地放鬆往後傾倒之後,掌門的手掌置於九千勝的額前,口中輕念咒訣,瞬間從額間牽引出一顆顆淡白色的狐魄,引出狐魄之後轉移到最光陰身上;頃刻之間,九千勝周身產生了團團霧氣,將他包裹成繭。

     取出的狐魄一一地注入最光陰的胸口,掌門的掌心混和著浩然真氣為他療傷,真氣從各處不同的經脈之中注入,胸口那偌大的傷口逐漸地癒合。

在凝神療傷之際,掌門用心音傳喚飲歲速速前來此處。

    「掌門!」

    『待此事結束之後,我即將速要閉關恢復生息,接下來就是要你辦的事情-最光陰即將會陷入長年的沉睡,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會甦醒,而被繭包覆住的九千勝,會在十年後破繭而出,你再將化為小白狐的他送出去找個好人家照顧他。』

    「遵命!掌門。」

    飲歲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掌門運行全身的真氣,全心全意為最光陰胸口的傷口療傷,而眼前繭中的九千勝卻已無法維持原樣,回溯變成小白狐,躺臥在繭中。

     為何上蒼要如此殘忍對待他們兩人?

      一時忍不住,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,一陣哽咽,飲歲抬起自己的手臂不斷地想拭去眼淚,卻越發越不可收拾。

    今後是緣淺亦或是緣深,是否有下一次的相遇,然後在擦身而過是否憶起彼此,便看緣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自此之後,因掌門隱於山而閉門休養生息,整個仙境沒入雲海山間不入世。

    飲歲依照著掌門的指示,在十年後,將變成小白狐的九千勝帶出山門,來到山下一處偏僻農家,考量到可能被拒絕在外或者被當作妖怪殺害,飲歲便順手推舟將小白狐化為嬰孩的模樣,輕輕地放入竹籃之中,在竹籃之中,放入一紙信箋和當年他送給最光陰的法器-狗尾巴毛。

    竹籃中的嬰孩正酣甜的睡著,飲歲的指尖發出一絲絲金光緩緩地沒入他的額間,輕點著他的眉間道:「我能幫你最多僅此而已,希望未來你能平安長大成人。」

    將竹籃放置於農家門口,飲歲摸了摸他的頭:「再會。」

    起身敲了幾下農家的門。

    扣扣-

    「請問是誰?」

    飲歲發現有回應便離開此處,躲到不遠處的樹林間觀察。

    從屋內走出一對純樸的老夫婦,丈夫發現門口有只竹籃,然後掀開罩住的白絲巾,發現裡頭是一名小嬰孩。

    「老、老伴兒,是個小嬰孩。」丈夫驚呼。

    「別大聲嚷嚷!會嚇到小孩的。」妻子抱起嬰孩一觀。

    「是誰將這麼可愛的孩子丟在這裡?」手輕拍著嬰孩的背。

    「這裡有一紙信箋。」

    兩人展開信箋一看,而後兩人互看一眼,丈夫將竹籃提起和妻子將小嬰孩帶入屋內。

    飲歲隱隱約約地聽見兩人輕聲道:「我們老夫妻膝下也未有一子,也許是老天爺憐憫我們,而賜給我們一個小孩,爾後你就是我們兩人的孩兒,我們會好好疼你、生養你長大。」

    是該回去了!

    飲歲回頭再望一眼屋內,感受到老夫妻對嬰孩是真心的,放心地離去。

望你平安長大成人。

 

 

*****

 

    「掌門!」

    掌門悠哉地端起桌上的啜飲了一口,看著飲歲氣呼呼地從不遠處奔了過來。

    「飲歲~老是生氣可是會長皺紋的!有何急事找我?」

    「你為何又不阻止最光陰外出。」飲歲叉著腰瞪著眼前悠悠哉哉的人。

    「你都攬不住他了,你覺得我攬的住他?」更何況時機已到。

    「你明知他每次出去後回來都沒好事。」飲歲開始細數。

    「上一回撿了一個孩子,上上回撿了一條狗,難保他這回又要撿東西回來!」

    「偶爾作作功德,當個大善人是還不錯。」掌門輕笑。

    「掌門你有此懸壺濟世、解救世人的心思,何不乾脆順水推舟再入世?」飲歲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際。

    「哈。」掌門放下手上未飲完的茶。

    「入不入世都只在我一念之間,更何況現況已無需要,關在裡頭久了,讓最光陰偶而出去走走也是一種放鬆。」

    「但他此次可不是出去放風,而是要求為期一年的出外修遊歷。」飲歲一思及百年前的情景,斷不能再讓最光陰犯險。

    掌門若有所思地摸著杯緣,突然抬眸對著飲歲道:「飲歲…讓最光陰去吧!」

    「掌門!我、我抗議!」

    「抗議無效。」

    「那我要罷工。」

    「我看你許久沒去清掃深淵,是否讓你重溫舊夢,再去一趟?」掌門再次端起茶杯啜飲一口。

    「真是好茶。」

    「請掌門大人有大人有大量放過我一回。」再去那個鬼地方清掃一次,我定會大半年全身痠疼。

    「將放行通令交付於最光陰,時機已經成熟了。人世間的所有際遇都該有它應存在的道理。」

    就是因為彼此相欠,而促成下一回的相遇。

 

 

*****

    最光陰行走在熟悉不過的小徑上,看著手上的通令想起方才飲歲興興然的模樣,突覺得有些溫暖。

    在一個時辰之前,飲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放行通令交付於最光陰後,便匆匆地丟下一句酸溜溜的話離開:「你下一回在亂撿東西回來,我也不會幫你照顧了!」

    飲歲一向對他就是刀子口豆腐心,明明緊張他出事但又不承認。

    這一回,是他自己要求出門一年,而其原因是因為近幾日夜裡,時常夢到身穿一襲白衣的男子一直對著他笑,他卻看不清白衣男子的面容,在夢裡,白衣男子的笑容總是如此溫暖和柔和,最光陰卻莫名地感到胸口疼痛,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他與他之間的微妙感覺。

    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夢,他決心去尋找。

 

    最光陰循著夢中殘留的記憶,不知不覺地來到了江畔,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來到此處。

    耳邊傳入熟悉的江潮聲、一陣陣似曾相似的烤魚味隨之竄入鼻息間,循著香味的源頭,沿著江岸緩步而行,沒想到在步行到約莫二刻鐘後,便看見在岸邊有一船舫停靠。

    最光陰在岸邊看到正燃燒的火堆,還烤著鮮魚,卻不見任何人煙。

    不見人影?難道人在船舫內?

    在岸邊猶豫了許久,是否上船舫探個虛實?最光陰卻又怕自己成了不速之客叨擾了別人的清幽,亦或是萬一剛好瞧見不該碰見的事,豈不是尷尬。

    琢磨了半晌,正當最光陰放棄了上船舫,轉身打算離開之時,突然有隻手拍了他的肩,最光陰下意識轉身,正要擒住對方手臂之時,卻整個人僵住,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色身影。

    是夢中的那個人。

    突來的觸心之痛,使眼淚忍不住地落下。

    為何?為何在看見他之後,我的眼淚卻不自覺地落下。

    最光陰一雙眼盛滿了淚水,想抹去阻擋視線的淚水,淚水卻像斷線的珍珠般不斷落下。

    眼前的人伸出溫暖的手輕輕地為他拭去臉上的淚。

    「吾是長得很像妖怪嗎?怎讓你怕到直掉淚呢!」清亮的嗓音輕笑。

    最光陰捂著胸口,搖了搖頭:「沒、沒事。」

    「方才我看你在我的火堆附近徘徊,想必是餓了?」白衣男子笑起來像暖陽一般,讓人眩目。

    「我只是循著熟悉的味道來到此地,覺得這船舫與我夢中熟悉的感覺很相似。」稍稍冷靜下來的最光陰用衣袖將淚水全數拭去。

    眼前的人白衣白髮,手執白扇,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姿態,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,熟悉的笑容和嗓音…以及他的面容。

    「這船舫也是吾無意間遊歷到此地發現的,說不上是吾的,但上頭的一些東西卻是我素日習慣使用的。」白衣男子邊說邊領著最光陰坐到火堆旁。

    「老實說方才看到你,吾就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你?」真奇妙。

    「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附近。」

    「原來如此。忘記自我介紹,吾名為九千勝,你呢?」

    九、九千勝…

    當九千勝自己報出名字之時,最光陰突感胸口一陣疼痛,伴隨著一陣頭疼,心緒突然紊亂不已。

    「唔!」

    「你沒事否?」

    最光陰擺了擺手,但卻一時控制不了心緒,一陣難受翻騰後,口中嘔出了鮮血。

    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令九千勝感到似曾相似,霎然,百年前的種種記憶如潮水般湧回九千勝的腦海裡。

    他腦中湧上了所有畫面-船舫、結契、血、暴雨心奴、穿心、狐魄…最光陰!

    一切的一切,他全數都想起來了。

    「最光陰!」九千勝雙手攬住最光陰的肩。

    方才我有報上自己名字了嗎?  最光陰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下,不解地看著他

    九千勝手一伸將他攬入懷裡,緊緊地抱住他。

    「對不起…對不起…」

    「為何要跟我說對不起?我們素昧平生,何來的抱歉之意?」

    九千勝聞言,心口一揪,環抱著最光陰的手輕顫一下,眼睛閉上後再睜開,言:「如果你忘了過去的一切,無妨!再重新開始便好。」

    「九千勝…我們以前認識嗎?」

    「很久很久以前認識過。」

    「難怪覺得我們一見如故,覺得好似認識了很久似的,雖然我一點記憶都沒有,只記得你好幾次出現在我的夢中。」

    九千勝輕推開他,紫眸直盯著他的清澈的雙眸,好似要看進最光陰的內心深處一般。

    「你願意與吾一同遊歷天下嗎?」

    「如果你真的缺一個伴,我願意與你同遊。」最光陰覺得自己沒理由拒絕,心裡也不願拒絕。

    「我的生命裡永遠缺一個你。」

    緣份讓吾兩人能再次相遇,不管你從今往後是否會憶起過往塵事,吾會永遠與你朝夕相伴、守候著你,不論時光如何推移,吾會攜著你之手,陪你走過生生世世的風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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